第三十一章

瑞兹、泰鲁斯和惊魂未定的孩子们蹲在一堵矮墙下。他们来到海力亚城外，望向远处的古木林。看上去他们离容易藏身的树林之间并不远，但山坡上还有十几个骑士。他们的身影映在夕阳的余晖之中，显得极其狰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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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兹问道：“你觉得我们过得去吗？”

泰鲁斯还没来得及回答，便看见东面有几个海力亚人冲了出来，拼命跑向树林。

三个骑士就像发现猎物的猎犬一样，策马前去堵截。他们弓着身子，驰马踏泥，以惊人的速度掠过田野，毫不迟疑地跃过田间矮墙，同时放低矛枪冲刺。

瑞兹看得心惊肉跳，低声道：“他们根本跑不了几步。”

泰鲁斯将孩子们揽到怀里，一面道：“孩子们，别看。”

骑士们从远处的人群中驰过，田间陆续传来惨叫声。几个幸存者四散而逃，但卡玛维亚骑士不肯罢休，掉头追杀，一个都不放过。他们驾轻就熟，毫不留情，完事之后便纵声大笑，悠悠骑回去与其他人会合，继续监守。

泰鲁斯道：“你刚才的问题有答案了。”

瑞兹点了点头。“我们大概可以等到晚上？”

泰鲁斯摇头道：“这里太容易暴露，我看得另找一条路。海力亚已经沦陷。”

“南城门？”

泰鲁斯道：“太远，而且孩子们也都累坏了。”

瑞兹皱着眉，思考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。

泰鲁斯忽道：“对不起，瑞兹。”

瑞兹看着他，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道歉。“怎么了？”

泰鲁斯道：“我对你太过严苛，一直不肯教你。我知道我没有教你如何驾驭自己的天赋，一直让你很懊恼。”

瑞兹想到绑在腰间的那本皮封书，只觉沉甸甸的，心下更是羞愧，便道：“没事。”直到现在，泰鲁斯也没有过问那本书的事。“你是在为我着想。我现在明白了。”

泰鲁斯道：“怎么会没事？我是想保护你，但我的做法大错特错，为此我很抱歉。我现在已经明白，你的能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。我向你保证，等我们渡过这个难关，一切都会有所不同。”

瑞兹别开了脸：“我知道我算不上一个好学生。等我们过了这一关，也许我们都会有些长进。到时重新开始就是。”

泰鲁斯点头道：“不过，我们首先要离开这个城市。”

瑞兹侧头示意：“码头怎么样？”

“仔细说说。”

“我想，大部分敌人都已深入城中，或者在这里等着漏网之鱼。我们已经在他们的主力部队后方。他们身后根本没有威胁，应该不会有人殿后。我们已经离港口不远。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悄悄去那里，找一条船逃走。”

泰鲁斯摸了摸短须道：“想法不错。”

瑞兹道：“真的？”

泰鲁斯点了点头。“就这么办。”

烁光塔中，葛瑞尔跟在佛耶戈身侧大步前行，两个抬着王后尸身的骑士紧跟在后。大师们慌忙逃命的样子让葛瑞尔发笑。他感觉自己便是王。他想要什么，谁都拦不住。大师们所有的尊荣、权力、财富和关系，全都如同粪土。大师们为了阻止他这样的人加入他们那个小团体，制定了一堆狗屁规矩，可现在全都已经毫无意义。他才是手握大权的人。如今，是大师们要对他俯首称臣。

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，两个身着华丽盔甲的监卫正拿着仪仗用的武器对准他们。

其中一个监卫凛然道：“古来有令，唯有光眷者大师方可入内。”

葛瑞尔怒喝：“现在我们就是大师。”

另一个监卫道：“我们誓死捍卫此门。”

佛耶戈听不懂他们的话，便吼道：“他们在说什么？”

“他们宁死不肯让路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就满足他们。”

两人被佛耶戈的法力甩到门上，瞬间毙命，身上的白甲也全都如同白纸一般皱成一团。

葛瑞尔撞开大门，大摇大摆地走进烁光塔内最为神圣的中殿。这里的一切皆以大理石和黄金筑成。上方高不见顶，只能看到一片阴影。大殿边缘的每一道拱门上都饰有金色符号，闪闪发光。墙壁和柱子的灯座上闪着青色的奥术之光，照亮了蜷缩在里面的一小群大师。他们可怜兮兮地缩作一团，瑟瑟发抖，像一群受惊的羔羊。大师面前还站着两个监卫，但是牧羊人在狼群面前根本不堪一击。

一位大师振声道：“你们这是恶意侮辱，可恨至极！”听这声音他显然已经吓坏了，却还敢反抗。

“请住手！国王陛下，不可胡来！无论你身边那个卑鄙小人编了什么鬼话，都不能当真！”

葛瑞尔认出说话之人，笑了出来。

他笑脸狰狞，说道：“玛尔古萨大主教，我就知道你在这里。”

玛尔古萨呵斥道：“厄洛克·葛瑞尔，你这败类，十五年前你就不配踏入这座圣殿，现在更不配。一介小人，可耻可恨，从不坦承自己的失败。”

“然而，等到太阳落山，我还会在这里享受我的胜利，而你却只能躺在地上死去。没人会记得你。”

“不必多言。”佛耶戈怒斥一声，手持穆清走上前去，显然是要把玛尔古萨等人全部杀光。

“慢着。”葛瑞尔的声音竟然全无之前的阿谀谄媚。

佛耶戈猛地甩头，转身朝向葛瑞尔。他的眼中进出怒火，直欲发狂。“你敢——”

葛瑞尔一脸不屑地回道：“你需要我。没有我，你到不了万载井。”葛瑞尔见佛耶戈像是要不顾一切将他斩杀，便又放软了语气。“耐心点，伟大的国王陛下。王后会回到您身边的。不过，我们得按部就班地来。”

佛耶戈瞥了一眼身后，两名骑士手里还抬着他毫无生气的妻子。他草草点了点头，居高临下地说道：“尽快。无论你要从这些浑蛋手里得到什么，尽快了结。”

葛瑞尔不无讥讽地朝他鞠了一躬，然后回头看向玛尔古萨道：“我看到你脖子上挂着的钥石了，我现在就要。”

玛尔古萨不禁抬起手，摸了摸镶在魔符上的三角形石头。葛瑞尔笑道：“没错，我知道那是什么，也知道它能干什么。没想到万载井的最后一块钥石最终还是由你交给我，感觉一定不好受吧。

“没用的。”

“因为我需要两块钥石？ 不错，这我也知道。”

玛尔古萨不由得吃了一惊，但很快又神色如常。“你可以拿走我的钥石，但你永远找不到第二块。”

“那一块已经在我手上了。”

她眯起眼睛道：“你撒谎。”

“一百多年前，有位大师消失了，他跟你戴着一样的魔符。你们这些傻瓜认为他已经离开福光岛，销声匿迹，搞不好还死在了海底，但其实他从未离开这片海岛。”

玛尔古萨低声道：“霍尔顿长老。”

“霍尔顿长老。”葛瑞尔点了点头，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一番，便掏出他的钥石给玛尔古萨看，“这东西能打开的门真是了不得，连探索者宝库都能进，你知道吗？”

“你就是在那里找到的路石，交给了卡玛维亚人。”

葛瑞尔道：“不错。你们这些大师拥有的权力实在有点太多了，不觉得吗？现在……把你的钥石给我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葛瑞尔笑道：“我正盼着你这么说。”

他挥出镰钩，刀尖闷声一滞，深深插入玛尔古萨的胸口。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，然后倒在地上。

葛瑞尔转身看向剩下的大师们，眼神冷漠无情。“国王陛下，现在您可以将他们全都杀了。”

赫卡里姆大声怒吼着挥动起曲刃剑戟。

卡莉丝塔缩身躲过这致命一击，赫卡里姆的刀刃深深劈入她身侧一个骑士的颈间。她挺矛反刺，赫卡里姆却用戟柄格开，随手还了一击，差点刺中卡莉丝塔。

卡莉丝塔趁他再次出手之前，大吼道：“听我说！必须阻止佛耶戈！”赫卡里姆嗤之以鼻，再进一招。卡莉丝塔虽然架开了长戟，却也被这一下震得手臂发麻。尽管如此，她仍然勉力还击了两下，分别打中他的胸甲和颈间。虽未重创赫卡里姆，却也将他逼退一步，让她得以喘息片刻。

她又嘶声道：“赫卡里姆，听我说！佛耶戈要是到了万载井，可能会酿成大祸！他不能再继续下去！”

“他要做什么，我根本就无所谓。你说大祸？”赫卡里姆大笑起来，“看看你周围！这里早就大祸临头了。全城都已沦陷！”

说罢，他又挥戟攻来，卡莉丝塔晃身避开，还以一击，直刺脸面。赫卡里姆勉强转头避开，这一下击中头盔，让他被迫后仰。

“别傻了！佛耶戈要是再惹出什么祸事，你也无法幸免！”

赫卡里姆摇头笑道：“是岛上的大师们这么说的吗？你居然还信了？”

他怒吼一声，向前冲去，想把她摁倒在地。

可莱卓斯此时就在她身边。他用巨盾一砸，赫卡里姆失去了平衡。莱卓斯的剑已到眼前，赫卡里姆险些没躲开，狼狈不堪。

“来啊，懦夫！”菜卓斯吼道，瞄准赫卡里姆的头重重一劈。赫卡里姆长戟一闪，将剑格开，反攻莱卓斯面部。莱卓斯侧头避开，脖子却被戟刃划破。

“贱种！”赫卡里姆怒吼，“就凭你也想挑战我？”

莱卓斯大声咆哮，用盾牌砸向赫卡里姆，逼他远离卡莉丝塔。可如此一来，他便离开了队列，暴露在外。卡莉丝塔拼命阻止其他骑士攻他身侧。眼见一人直击莱卓斯侧面空当，她将其架开，踩着地上的尸体一跃而起，将矛头送入那人颈间。

赫卡里姆疯狂地挥动长戟，划出腾转的空间。莱卓斯用盾扛下一戟，盾牌立时变形，莱卓斯怒火冲天，暴起反击，赫卡里姆拼力抵挡。

又有一人从侧面向莱卓斯扑来，卡莉丝塔一见，抢先出手，一击毙敌。她拔出长矛，随即惊呼一声，只见赫卡里姆已经一戟捅进莱卓斯的身躯。

莱卓斯甩掉被砍歪的盾牌，死死抓住赫卡里姆的戟柄。赫卡里姆只觉戟刃仿佛卡在岩石之中，挣脱不开。莱卓斯接着便是一记重劈，砍向赫卡里姆肩头。赫卡里姆扭转上身，避免正面受力，但这一击却也将他的盔甲砍破，伤及了血肉。

赫卡里姆痛苦号叫着跪倒在地。莱卓斯则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上拔出长戟，扔到一边。

“去死吧，别忘了，打败你的是个贱种。”说罢，他将长剑举过头顶。

“快趴下！”瑞兹躲在一辆翻倒的马车后面，低喝一声。泰鲁斯和孩子们也跟着蹲了下来。

泰鲁斯小声问：“怎么了？有敌人？”

瑞兹将一根手指按在唇上，示意噤声。片刻之后，便传来靴子踏地的声音，好几个人正在接近。他吸了口气，握紧拳头开始聚集力量，前臂上闪现符文。

他原以为师父会阻止他，却见泰鲁斯只是点了点头，用口型说道：“多加小心。”
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瑞兹从马车后面跳了出来，正待发力，却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白发女人恶狠狠地用圣石武器对着他，他急忙停手。

“今天没有碰到鬼在跟踪你吧，小学徒？”真达卡亚放下武器，笑着问道。

“鬼？”泰鲁斯从马车后面走了出来。

“没什么。”说罢，瑞兹不动声色地冲真达卡亚摇了摇头。真达卡亚向泰鲁斯点头致意，随后便看到他身边的孩子们。她脸上的戏谑之色霎时消失。她蹲了下来，一脸认真地对孩子们说道：“我猜我得感谢你们三个，是你们救了泰鲁斯和瑞兹。”小男孩托卢认真地点了点头。“干得漂亮，小哨兵们。继续加油。”

真达卡亚还带着两个助手。穿着皮围裙的大个子皮奥特，肩上扛着长柄石锤。另外还有一个剃着光头的苗条女人艾伊拉，好像是背了把弓。他们带着一个镶有银边的黑木箱子，很沉的样子，三个人一起拖着它走。看上去真达卡亚也是为远行做了准备，挎包装得鼓鼓的，背上还绑着一个长长的皮箱。

瑞兹道：“我们最好一起行动。我们准备去码头。”

真达卡亚道：“我们也是。卡莉丝塔说她那艘船的船长非常可靠。我想，要是能乘卡玛维亚的船离开，估计不会被击沉。”

瑞兹点了点头。“我们倒是没想到要坐卡玛维亚的船。好主意。”

“那她跟你一起来了吗？”泰鲁斯问道，一面望向真达卡亚和她的助手身后。

真达卡亚叹了口气道：“没有。”她声音很轻，尽是痛惜之情。

“她在开示之门抵挡其他卡玛维亚人，把他们都拖住了。多亏了她，我们才能逃到这里。”

瑞兹看着她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。

泰鲁斯沉痛地说道：“她要牺牲自己来救我们。”瑞兹忍不住心里暗骂，他这才明白过来。他转身握紧拳头，却只觉无助。他本来就对卡莉丝塔十分钦佩，此刻更是肃然起敬。他痛悔自己当初对她多有冒犯，只可惜再多遗憾也为时已晚。

真达卡亚道：“她是个傻子，但我从没见过有谁比她更高尚。好了，路上安全了。我们得抓紧时间。”

万载井深藏于烁光塔地底。把守这条通道的全是资历最高、深受信赖的监卫，可没人能够抵挡卡玛维亚国王。佛耶戈不费吹灰之力，就用那把强横可怖的巨剑将他们一一屠杀，抽空了他们身体里的每一丝生气。

“我在书上读到过这把剑，还以为是传说夸大其词。”葛瑞尔踏着刚刚因为穆清而变成空壳的躯体，带头走下烁光塔底层，一面小声嘀咕。“听闻名叫噬魂之刃。”

“那是诬名。”佛耶戈的回应没有丝毫感情，“只有烁银王座的敌人才会那么说。这是王者之刃穆清，是国中最珍贵的圣物。自卡玛维亚开国以来，每一位君主都用灵魂与它结契。”

“灵魂结契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穆清并非出自人类之手，甚至也不是在凡间铸就的。它只存在于先灵圣殿，也就是卡玛维亚人死后的往生之地，除非被结契之人召唤才会现身。”

‍“那么陛下死后，灵魂会被困住吗？”

“不，结契者死亡的那一刻，契约便结束了。”佛耶戈皱眉瞥了葛瑞尔一眼，“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？”

葛瑞尔道：“好奇而已，伟大的国王陛下。”

“还有多远？”

“不远了。但保护万载井的不仅仅是血肉之躯。我们还要打开三把锁才能进去。”

“你有钥匙，对吗？”

“有，在这里。”葛瑞尔先是拍了拍长袍的口袋，然后又指了指白己的头，“还有这里。”

他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大厅，四周围满长柱，处处皆是大理石和黄金，上面精心雕刻着繁复难解的几何符号。

葛瑞尔道：“看，此处就是星合厅。”

即便在处处富丽堂皇的海力亚，这个大厅也可谓超群绝伦。每个角度、每根柱子和每条金线都在将视线引向穹顶高处。数以万计的光点在广袤的黑暗之巾闪烁，绘制出一片完美的星空，呈现此时此刻福光岛上空的天体星图。光点微闪，随着每一颗星星的运动，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飘移。他们抬头仰望时，恰好看见一颗流星划过苍穹。

葛瑞尔轻声道：“在这世上，唯有福光岛有此奇观。以前从未有外人有幸得见。国王陛下，您是第一个。”

其实葛瑞尔自己也从未见过，但他对此只字不提。对于这里的所有了解，全部来自他在藏书殿地底密室里发现的笔记、草稿和图纸。

从这里开始不再有阶梯，至少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的类似构造。厅内有一个巨大的圆台，略微高于周围石块上的几何刻纹。若不知情，便会以为这就是烁光塔底层。

佛耶戈道：“水呢？”

葛瑞尔道：“还要往下。”

“还要往下？”佛耶戈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，“可我们怎么下去？”

“群星的交会将指引我们。”葛瑞尔指着上方，并享受着不传之秘给他带来的掌控感。

佛耶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抬头盯着星空。“我看不到什么交会。”

“的确没有。”葛瑞尔同意，“就算有也没用！不，关键在于这个大厅建成前夕福光岛正上方那一刻的星合之象。这样的星象万年一遇。这座大厅的建造时间计算得精确至极。”

佛耶戈已经不耐烦的眼神里闪现出懊恼，他咆哮道：“我没有一万年可等。你要是知道路，就赶快动手。现在，立刻。”

葛瑞尔瞥了一眼穆清，只见寒光微闪，便恭恭敬敬地点头道：“遵命，国王陛下。”

他走到一根柱子的壁龛前，里面水平放着一些相互平行的铜棒，每根铜棒上都有大约二十颗珍珠，可以在铜棒上左右滑动，对应铜棒上的数百个细小刻度。

葛瑞尔开始将珍珠排列成一个精细的图案，一面说道：“我们在穹顶上看到的景象便是此刻的星象图。”摆好之后，他往后退。

忽然，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出现在大厅中心的圆台边缘，正对着柱子上几条射线的交会处。葛瑞尔点点头，走向第二根柱子，上面也有类似的桐棒和珍珠，他再次将其摆好。

“不过，我们得让时间倒流，回到数百年前的那一刻，才能看到星体交会的光芒。”

又一道光射往圆台边缘，照在另一个交会点上。

葛瑞尔又走向另外五根柱子，地面上出现了更多光束。在最后的

第八根柱子，他移动了十几颗珍珠，便停了下来。

他轻声道：“星合光盛，大道得开。”说罢，他将最后一颗珍珠摆好。

穹顶上的星空开始移动，起初极其缓慢，随即逐渐加速。时光逆转，月亮与星星东升西落，旋转不停，渐渐快得只见残影，拉成无数道光线从头顶划过。渐渐地，一切运动开始放慢，直至静止。穹顶上出现数百年来无人得见的星座。玉盘高悬，周围的八颗星星呈正八边形。

星光熠熠，满月的光辉洒向大厅中心的圆台，台沿的八盏清光恰与星光相应。最后的第九盏光出现在房间中心，地板上无数符文和奥术符号也随之现形，玲珑闪烁。

葛瑞尔谄媚地鞠了一躬道：“小心脚底，国王陛下。”

话音刚落，地板便发生了变化。

“你们敢松手，立刻性命不保。”佛耶戈厉声恐吓抬着王后的两个骑士。随着一阵石头的摩擦声，整个地面连着柱子都开始下降。

随着地面的下沉，八根细长的五边形柱子如同茎秆般缓缓升起。八道光芒都源自这些柱子。正中是一根八边形柱，最为粗大，一面上升，一面旋转，仿佛正在绽放的花朵。最后，光线在柱林之间闪耀，在随着地面下降的葛瑞尔等人头顶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。

他们下降了大约两人高的距离，地面从最外一圈开始，层层依次静止，形成一系列台阶。实在是令人震惊的奥术建筑。地面尚未下沉之时，石板严丝合缝，谁也摸不出半点缝隙，察觉不到它们实际是众多板块拼合而成的。

忽然大门被人推开，几个监卫跑了进来。在他们身后，玛尔古萨大主教正歪靠在一个监卫身上。她面如死灰，匆忙绑在胸口的绷带上浸满了鲜血。

葛瑞尔嗤笑道：“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死吗？”

“住手！”眼看他们继续下沉，玛尔古萨嘶声大叫，“死者不能复生！光眷者的创始人曾经试过，结果却让魂灵困在人间！别让你的妻子陷入如此噩梦！”

佛耶戈抬头盯着她，露出怀疑和怨恨的神情。“你不过是要独享生命之水！我怎会听信你的谎言！”

玛尔古萨只觉一阵剧痛，摇摇欲坠，幸好有人搀扶。她声嘶力竭地说道：“生命之水远远超出你的理解，万万不可儿戏！我思求你。那道符文极其不稳定！你再不住手，可能会酿成大祸！

佛耶戈吼道：“符文？什么符文？”

葛瑞尔嘶声道：“她在撒谎，想要误导我们，让我们放弃。大师们为了死守秘密，不惜一切代价！”

玛尔古萨对佛耶戈说道：“符文才是源头，是它将力量赐予了生命之水。”

佛耶戈却道：“我不在乎有什么风险。”不过，葛瑞尔发现那两个卡玛维亚骑士突然有些迟疑。“伊苏尔德回到我身边，才是最重要的事。”

“愚人啊！”玛尔古萨疼得直喘气，做了个手势，让监卫上前。

“阻止他！”

只听盔甲声动，监卫们在大厅周围散开，跳下第一层地面。最下层的地面继续下沉，佛耶戈就地转身，召出巨剑指向监卫。

最后，地面停止了下降。葛瑞尔做了个手势，示意众人站在原地。地面中心又开始移动，石板相互交错，缓缓螺旋降下，形成旋梯。

葛瑞尔催道：“动作要快。”

监卫已经逼近，离葛瑞尔他们只差几层。但他们早前见过自己的同僚是如何倒在佛耶戈剑下的，因此十分忌惮。

“快。”说着，葛瑞尔走下最后一段阶梯。

“把我的妻子给我。”佛耶戈瞬间撤剑，小心地从骑士们手中接过王后，命令道，“拖住他们。”然后跟着葛瑞尔向下走。

两名骑士拔出了佩剑和斧头。由于穆清已经不在，监卫略微宽心，继续逼近。

双方兵刃相接，葛瑞尔和佛耶戈则沿着旋梯快步走入最后一个房间。这是一处宽阔的圆厅，墙上以浅浮雕手法饰以各种符记，正与当初瑞兹给葛瑞尔描述的一样。他看到了当时瑞兹爬过的石栅栏，随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鎏金大门上。这便是他与万载井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。

头顶忽然传来惊呼和痛叫，一个骑士砰的一声从旋梯上摔了下来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。至于他到底是摔死的还是被监卫的长矛刺死的，葛瑞尔既不知道，也不关心。

片刻过后，几名监卫进入密室，白甲上满是鲜血。

葛瑞尔道：“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开路。”

佛耶戈将王后的尸体放在地上，再次召出巨剑。他做了个手势，将一个监卫拽了过来，一剑贯穿。

葛瑞尔暗赞一声，走到鎏金大门前。门上刻着一只被火焰包围的眼睛，他把手放在上面，感到一阵刺痛。门里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，一对三角形的孔洞出现在眼前。

他只觉得心脏猛跳，舔了舔嘴唇，放入钥石。大门敞开，氤氲的白雾迎面而来。

生命之水是他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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